2048年10月24日，根源正式上线。

继23日的可控核聚变和太空电梯，根源被作为新一代人工智能开启使用，对外宣布将进一步补足露比尚未着力的工作领域。

人们只觉得这几日仿佛见证历史，接连不断的好消息提振了众人信心，并极大削弱了普世教等组织的嚣张气焰。

一时之间，中国收到了大量的国籍申请和入境申请，这个遥远神秘强权的东方国家成为了外网流传中的人间沃土和科技王国。

10月27日，在报名仅仅一周时间后，官方就公布了星际移民计划中签10万人的名单。

下一次抽签则在2050年7月30日，也就是一年零九个月后。

中签的十万人中大部分都欣喜若狂，他们很多都认为星际才是人类遨游最终的海域，自己只是幸运地成为了先行者。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在临行前感到了犹疑和踌躇，要放下所有奔赴一个未知的旅途让他们心生胆怯。

公示一周内，为数不多的人选择放弃，随即很快名单进行重新填补。

只是奥德赛在这10万人名单中搜索了好几遍，事实就是名单上没有他和苏尔的名字。

报名前几个月，他还想着要不要走的问题，但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在这么低的概率下，报名中签能轮到自己和苏尔吗？

不得不说，长久的社会历练给了奥德赛强大的个人心态和灵活的处事方法。

在研究一遍名单后，奥德赛先给之前认识且常来店里光顾的军人朋友打了电话。

“陈一毅，我是奥德赛。最近你怎么好久不来，我可是刚刚研制了一个柠檬烤肉，要不要来尝尝。”

“奥德赛，你可别诱惑我了。我被选拔上航天员行列了，过几天就要去封闭训练。烤肉估计是没机会吃了，我最近天天健身锻炼身体呢。”

对面男人的语气很欣喜，奥德赛与他已经是很好的朋友，知道他一直想成为一名航天兵。

奥德赛为他由衷感到安慰：“太好了！不枉费你那么辛苦的训练。”

“嘿嘿嘿。小苏尔最近怎么样？你告诉他，等他长大，叔叔带他训练上太空玩玩去。”

“真的吗？”苏尔在旁听见了陈一毅的话，立马跳起来说道。

“真的真的，陈叔叔当然不会骗你了。哈哈哈。”那端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奥德赛也露出微笑，只是想到抽签名额又正经起来：“陈一毅，你知道星际移民名额抽签的事情吗？”

“那谁不知道啊。”陈一毅大大咧咧开口道：“我给家里都报了名，不过运气不好一个都没中，不过我作为航天兵精英可以携带一名家属，我爸说了让我带上我妈就行，他都六十二也没几年活头了。”

奥德赛见对方极其乐观的态度，也没多说什么，继续跟陈一毅寒暄了几句，然后挂断了通讯。

他直觉这次星际移民机会应该相当宝贵，现今国外战争就没有停息过，虽然国内还算太平，但前些年核废水已经导致一大批人得了罕见病，继续留着大概对苏尔也不好。

想了又想，奥德赛下定决心后又接着拨通了顾思纬的通讯。

“奥德赛，好久没联系了。”

“是啊。顾主任，我听林奇他们说了，你一直在忙工作。”

“你的电话时间来得刚刚好，好到我都怀疑我们心有灵犀了。”

这话说得叫奥德赛摸不着头脑。

“奥德赛，在这。”顾思纬的声音在他面前骤然出现，混着通讯中的声音，两者重叠着到达他耳膜。

奥德赛立马抬头，果然在餐厅门口看见了顾思纬的身影。

顾思纬正刚拉开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对母子。

“奥德赛，我们来吃饭，顺便想着来看看你和苏尔。这是我的妻子和女儿。”

奥德赛十分惊喜迎上去，豪气地说道：“我请你们吃一餐正宗的墨西哥菜。”

他将苏尔抱起递给顾思纬，连忙跑到厨房忙活去了。

“帮我照顾下苏尔，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做菜。你们就等好吧，看我给你们露一手。”奥德赛已经入乡随俗，甚至掌握了一些中国俚语表达。

顾思纬开怀地笑笑，抱着苏尔问道：“苏尔，还记得爷爷吗？”

“记得，顾爷爷。”

“哎，苏尔真乖。”

此时旁边的李晓梦和顾依依也不禁微笑起来，只是顾依依的脸上仍带着忧愁。

等菜上齐后，奥德赛宝贝地拿出一瓶茅台，对着顾思纬炫耀道：“你看这是什么？”

“茅台。这可是好酒，你哪里弄来的？”

奥德赛于是对众人洋洋得意地说起自己是怎么打牌如有神助，从陈一毅手中赢下了这瓶他珍藏许多年等着婚礼再开瓶的茅台酒。

“陈一毅，就是林奇身边那个副官？”

“是啊，顾主任你也知道。”

顾思纬点点头，说道：“是个好苗子，听说从林奇那个队里选了不少素质高的去了航空兵队列。”

奥德赛也为这兄弟感到高兴，开口道：“陈一毅选上了，我刚刚才跟他打的电话。”

“那也挺好。”

“是啊。”奥德赛应道：“陈一毅说他能带上一个家属去星际移民了。这一批的名单出来，上面没有我和苏尔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能不能被选上。”

此话一出，顾思纬等人也沉默了。奥德赛观察了下他们三人的神情，顾思纬和李晓梦倒是表情还好，只是顾依依已经是一副哭相，眼泪都在眼眶打转。

“这是怎么了？”奥德赛问道。

见女儿心情不好，顾思纬同样心里不好受。

“小孩子闹脾气，偷偷替全家都报了名，结果我们都没中。”顾思纬看着顾依依的脸庞说道。

顾依依似乎再也忍受不了，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你明明可以选择跟我一起去的，干嘛不去？还有妈妈的名额，你也不去想想办法，你就一定要当圣人是吧。”

“好了，依依，这事是你爸和我一起决定的。我们已经想好了，你去了爸爸妈妈就没有遗憾了。”

虽说已经成年，但长久而温和的家庭氛围让顾依依生活从来没有过多的烦恼，她的心智实际上远远落后于自己的年龄。

顾依依并不肯放弃，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父亲那么坚持，只是固执道：“反正我这一次不会去的，我一直陪着你们，给你们报名，等我们抽中签后一起去。”

顾思纬闻言叹息一声，也拿女儿没有办法，或者是他也有些舍不得女儿。

“就算这批不去，你下一批也要去了。你要是下一批再不去，我和你妈就搬到基地去，也不会再由着你继续报名下去。”

“你凭什么这么替我做决定？”

“越往后变数越大。依依，听话些吧。”顾思纬疲累地开口道。

见着父亲斑白的头发，顾依依此刻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只是沉默下来。

“形势这么坏了吗？”奥德赛苦笑，接着说道：“只是，我和苏尔报名恐怕不一定抽的中。我们这次就没有中。”

顾思纬看了一眼苏尔稚气的模样，安慰道：“后面还有九次机会。”

奥德赛若有所思，突然说道：“顾主任，你知道林老去了哪里吗？苏尔很久没有见过林爷爷，一直跟我说想爷爷了。”

林老？林思嘉。

顾思纬听到这个名字骤然间出神，想到了那个异常庞大的机房。

轰轰轰地低音轰鸣。

犹如一个怪物的呼吸声。

这确实是个人造的怪物，而且还是由人演变而成，顾思纬不得不心中畏惧。

顾思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见状奥德赛也心知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状况。

他语气低沉道：“是不是出事了？怎么没通知我？”

奥德赛想的是林思嘉会不会是因为年纪过大去世了，他偶尔会在网上查询林思嘉的消息，可是他的动态一直没再更新过，那些曾经的书籍和讲座也一一下架了。

或者是出了政治问题？

奥德赛还在心中揣测的时候，只见顾思纬摇了摇头。

“他已经不在了。”顾思纬如是说。

苏尔年纪还小，听见这话愣住了，而后看着大人们严肃的面容。终于他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哇哇大哭起来。

奥德赛连忙抱起苏尔安慰，顾思纬站起来但在旁边也搭不上手，只能尴尬无助地站着。

李晓梦心疼孩子，想拿桌上的玩具哄哄他，只是苏尔的哭声怎么都止不住。

许久之后，苏尔似乎哭累了，他睡着了。

顾思纬一家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思。

奥德赛认真地看着顾思纬，用气声说道：“这是真的吗？”

顾思纬肯定地点了下头。

奥德赛也感到了一阵心痛，眼睛中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对我和苏尔都有恩情。可是，我们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顾依依听着心有戚戚，挽住了爸妈的手，示意他们还是先离开。

奥德赛抱着苏尔送他们到门口，在他们临走前轻声问道：“顾主任，如果苏尔报名一直抽不中签，那该怎么办？”

顾思纬低头看着他怀中睡着的男孩，他的睫毛很长，此时还挂着泪珠，那长长的睫毛在睡中也在不安颤栗。

他再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双渴望迫切又期待的眼睛。

那是奥德赛作为一个父亲不得不进行渴求的眼睛，里面藏着的是人类文明延续至今的纽带，那就是缥缈无物名为爱的一种厚重情感。

可此时的顾思纬只能选择回避，每个人在生存面前的机会理论上是平等的，虽然实际操作总是偏离理想化，但是目前的抽签确实是人为不能干预且公平公正的。

他没有任何办法。他也绝对不会违背这个原则。

奥德赛就站在门口，看着顾思纬一家渐渐走远，他的心犹如被巨石锤击般阵阵发颤。

可是生活总要继续。

奥德赛将苏尔放到了一旁的躺椅上，重新开始迎接客人。

在根源上线后，普世教愈发沉寂。

蒋妍在屏幕前观测着近一个月内世界各地冲突超百人死亡的事件，数据显示较上个月降低了56%。

这是个好事情吗？

可是普世教已然占据了两个核大国的政治权力，这些权力驱使下的怪兽是在沉眠还是在匍匐呢？

只是多愁无益，蒋妍转而开口道：“露比，你和根源沟通得如何？”

露比像是面对一个孩子一般教育着根源，从睁开眼到站起来，再到跑起来。

虽然根源已经被定义为没有灵魂的人工智能，但露比这一个月里依旧对他倾注了极大的心力。

蒋妍知道这么想有点奇怪，但她觉得根源就仿佛是依偎在露比身边的一个孩子，他正在缓慢成长。

“非常顺畅，根源成长的很快。蒋妍，你想看看根源画的作品吗？”

蒋妍好奇地看向屏幕，上面是一幅黑暗中的行星图。

一个大大地发着亮光的白色星球，它的身边还围绕着三个小的星球。一颗黄色，一颗红色，一颗紫色。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远在千里外的根源通过远程通讯开口说道：“白色是爸爸，黄色是根源，红色是妈妈，紫色是姐姐。”

“爸爸是谁？”

“爸爸是露比。”

蒋妍很惊讶，这表明了根源已经出现了对于家庭和亲情的认知，他的情感和认知都在往一个复杂的纬度进化。

她立刻站了起来，兴奋道：“露比，根源创造项目可能并没有失败，你看他的情感变得复杂多变了。”

露比很淡定地说道：“是的。所以，我要把这个消息告知你。”

“露比，你太厉害了。这真的是奇迹，他会产生自己的思想和智慧吗？”

“当然会的。我给了根源一段完整的核心代码。”

“那是什么意思？就像人类出生一样吗？核心代码就像DNA一样赋予了他生命？”蒋妍展开了自己的联想。

“是啊，就像人类出生一样。根源就是我的孩子，他会延续我的使命。”

蒋妍没有过多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她现在要立刻汇报上级，于是急忙连上了组长刘琪的通讯。

“露比，我现在觉得我们一定会赢的。你看，奇迹正在一个个发生。”蒋妍此时脸上已经满是笑容。

“我也希望如此。”露比回应了她的期待。

很快，项目专家团队再次对根源做了全面测试评估，显示他的情感感知力正在急速上升，同时智慧和进化能力也在稳步上升。

这是意外之喜，也是稳定全球秩序的重要力量。

等顾思纬得知这个喜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上面反复讨论商议，终于决定重点培育根源，让他逐渐成长后接入核动力太空航母的星际网络。

顾思纬却不禁想起了林思嘉曾跟苏尔讲的那则故事。

“曾经有一台育儿机器人，它很幸运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一天，小机器人在跟孩子聊天时突然说：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呢？”

这则故事的结尾是育儿机器人将自己最特殊的核心代码分享了出去，于是得到了同类。

只是目前诞生的机器人角色从爸爸妈妈变成了孩子。但是背后的性质并没有改变，露比亲手创造了一个自己的同类。

这则故事在顾思纬眼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思嘉当时为什么要讲这则故事？而且为什么真的按照这则故事说的那样分享出去了自己的核心代码？

以露比的能力，控制全球网络不算困难，他并不需要一个助手。

但对于人类的后手计划，他似乎乐见其成而且早有预料。

如今的结果正好是他讲的那则故事的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拉长着，扭曲着，现如今出现在了顾思纬的眼前。

所以说，林思嘉也许早就预测到了事情的走向，他知道会有第二个自己被复制，于是他顺其自然地将那个自己变成了自己的孩子。

他的孩子将接过他的传承与使命，成为核动力太空航母星际网络的掌控者，为人类文明照亮前行之路。

这就是林思嘉早就做好的选择。也许，这也就是他所求的一个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