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天一天地重复,来到了年尾。
季津竹陪孔淑仪去医院复查,各项指标正常,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季津竹松了口气,隔天就和陈慕洵去了江城,同行的还有陈蓁、舒雨、杨程等人。
季津成忙着江城分公司的事务也过来了,正好利用慈善一事为契机进行相关活动的宣传,孔淑仪心目中的二媳妇人选蒋明漪此次跟着他。
处理完江城的要务,众人一起去了江城的一个县城的敬老院、福利院做慈善,与当地的政府机构联合。一行人坐高速回江城的当天下午,在服务区的餐厅始料不及地遇见了季津成的前女友陈清竹。
季津成高声喊陈清竹。
季津竹和蒋明漪跟着季津成移步过去。
这是季津竹第一次见陈清竹,人如其名,清正如竹,秀气标致。
季津成与陈清竹装模作样地寒暄完,一触即溃。
季津竹看见陈清竹悲哀地说:“我曾经迷恋你的帅气、才智、幽默、风度,可如今我知道了,我跟你的感情是空中楼阁。”
季津成控诉:“我说过的,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就跟我回辰京。你想工作,拥有自己的事业,我一直都很支持。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解决,是你统统都不要,我不知道你在犟什么?在计较什么?!”
陈清竹冷言讥讽:“你能我帮解决所有?你能吗?在家靠父母,在外靠女人,你什么时候真正地靠过你自己啊?!”
季津竹若有所思,靠女人是说靠明漪?清竹是吃醋了吧。
“你那莫名其妙的仇富病又发作了!”能力被否定,尊严被践踏,季津成觉得遭受到了侮辱。“你要是有人脉资源能用,你会不屑一顾?你之所以摆出一副独立的高姿态,冠冕堂皇地讽刺我,根本原因是你内心深处极度自卑,嫉妒我生来就拥有的,你没有真正地把我当成你的一部分,没有真正地去理解我,我算是看清了,我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陈清竹的泪水滑了出来,气势却不弱,“我这种小门小户的凤凰女跟您这种高门大户的天之骄子当然不是一路人。以后就不要再见了,就算不小心碰见了,也要装作不认识,更不要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季津成不落下风,“正合我意。”
陈清竹转身和同事离开,背脊挺直。
上了回程的车,季津成坐在副驾驶,不发一言,一脸阴霾。
蒋明漪小声地问季津竹,“津竹姐,津成哥是不是还喜欢那个陈清竹啊?”
“暂时还放不下。”尽管嘴很硬。
“那个女的有那么好?虽然确实漂亮有气质,”蒋明漪评价:“但她也太傲了,又穷又傲。”
季津竹赞赏地说:“她人穷志不穷,独立自主,是个很有魅力的女生。”不贪图季家的荣华富贵,不恋慕津成的保驾护航,又毕业于顶尖名校,才貌双全,难得一见。
蒋明漪有点儿闷闷不乐,“津竹姐,你是不是也喜欢陈清竹?”
季津竹笑着说:“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
蒋明漪不满。季津竹伸手掐了下她的可爱脸蛋,“也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你。”
当着季津成的面,蒋明漪毫不掩饰情意,“可津成哥不喜欢我。我对他这么好,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叫爸爸和哥哥帮他。”
季津竹沉默片刻,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是想让他喜欢你,就别那么黏他,可以黏,但不要总是黏,把精力主要放在自己身上。”
“我就喜欢陪在津成哥身边。”蒋明漪说。
显然明漪目前把感情放在首位,又个性天真坦率,生活无忧无虑。季津竹不再好为人师,“随你吧。”
蒋明漪颇难为情地问:“津竹姐,您会不会觉得我胸无大志?跟你们比起来差远了。”
“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如果不喜欢,没必要强行让自己符合外界的标准。”季津竹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能选择让自己舒服的方式活下去是一种成功。”
蒋明漪心满意足地微笑。
天亮透了,用过早餐,季津成回辰京,蒋明漪同他一起,季津竹、陈慕洵下楼送他们。
“蒋小姐真的很爱津成。”陈慕洵站在她旁边,目送相偕离去的男女。
“小时候明漪很胖。”季津竹追忆道:“男生表面上不敢惹她,可会在背地里嘲笑她,但津成对她的外形没有任何偏见,还帮她揍取笑她的人,后来明漪就喜欢来找津成玩。”
陈慕洵思索良久,“津成会喜欢上蒋小姐的。”
“这么肯定?”季津竹问。
陈慕洵意味深长,“她能满足津成的所有需求,不管是感情,还是物质。”
季津竹无所可否。抛开感情不谈,生意越做越大的津成也越来越务实,明漪的家庭条件正中他下怀。那陈清竹呢?这个女孩并未放下,孤傲不驯,当众撂狠话,伤的何止是津成的心?
季津竹被陈慕洵带去了陈家的老宅,见到了他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大哥、大嫂,一大家子对她亲切友善,喜爱有加,叫她在江城多玩几天。
她想起出发前妈妈的交代,点头同意。
陈慕洵抽时间带季津竹坐船夜游长江,寒风凛冽,两岸的建筑却灯火辉煌,仿佛置身于明丽的水墨画里。
后来他们去了名扬天下的黄鹤楼,这里的旖旎风光不必说,壁画、楹联、石碑更让季津竹流连忘返。
回程的途中,张望四周,季津竹发现不过旦夕之间,川流不息的街道就只有救护车呼啸而过。“慕洵,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陈慕洵坐在驾驶座,看一眼窗外,手机突然叫了起来,来电显示大哥。
季津竹的手机也翁然震动,是妈妈,她迅速接通,对方劈头盖脸就是叫她回辰京。
“为什么?”
通话结束,季津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奇怪了。跟当年的非典如出一辙,这个冬天,江城平地起了巨浪风暴,被一场名为新冠的病毒吞噬。
“爷爷奶奶他们安全待在家里吧?” 她稳住心神,问陈慕洵。大伯、大伯母回大伯母老家过年了,大哥又出差,目前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和大嫂叶蓁。
陈慕洵神色凝重,“我应该带你早点回去的。”
“现在没必要说这些。”季津竹坦然接受。
两人安全抵达老宅。江城已经被迅速封锁,他们跟这座城市的其他百姓一样,安分守己地闭门不出。
透过落地窗,季津竹经常远远地看见救护车在风雪中一闪而过。她的心都在颤栗,似乎闻到了雪花和鲜血交融在一起的气息,冰冷又腥咸。
她时刻关注网络资讯,看见朋友圈吴迪转发首批支援江城的队伍。因为人手不够,几乎各地各科的医护人员都有援助江城的,暂为呼吸科、感染科所用,其中就有林中至。
她忆起林中至曾说因为非典,他本来想学呼吸内科,但从事这一行收益不如骨科,就改变了注意。
他应该非常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病毒这么暴戾恣睢。
除此之外,季津竹还在朋友圈看见蒋明漪捐款、帮助扩散求助信息;杨纯、周然夫妇捐赠物资;陈蓁留在了江城做志愿者;舒雨发挥摄影师的技能,冒险纪录下了这座城市的现状与温情,视频一经上传,火遍全网。有人问她是做什么的,她直言无业游民。
季津竹心酸之余失笑。想起去敬老院的路上,听见舒雨说看见领导,滋生乳腺癌的风险就上升。
云梦带孩子回了江林,或者说被困在了江林,发了朋友圈,季津竹看见视频里,村长拿着大喇叭解释病毒的危害,为行人测量体温,劝服村民赶紧回家。
夜复一夜,病毒蔓延至全国各地,形势岌岌可危。季津竹发现有仁者爱人,也有蝇营狗苟,私吞倒卖物资的、捞灾难财直播卖货的。
她的朋友圈还有出国避难的,颇有远离水深火热之地,逃出升天的架势,如许亦婵、杜宇鸣、途锦荣、梁诗庭等人。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她抽离思绪,看向来人,“如果有机会逃出这里,你会不会离开?”
“讲真的,是人都怕死。”陈慕洵换掉口吻,“ 但爷爷奶奶、大嫂他们都留在这,哪里都不肯去,你也在,我就没那么怕了。”
季津竹莞然,她也是。只要守望相助,岁暮天寒再长,大地都会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