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去,林中至顺利通过各项考试与面试,成功入职巴黎大学医院,兼任副主任医师。
他为爱远走他乡,张若愚、安渝等人觉得他理智全无,反复劝他三思。
他知道什么对他是最重要的,固执已见。
这日,季津竹休假,接他下班,看见他西装革履的从医院出来,和几名白人医生讨论什么,其中一位拍着他肩,似请教又似夸赞,他和煦一笑。
他五官折叠度高,身材清瘦,个子却极高,又英气勃发,在一群深目高鼻的西方帅哥中都光辉夺目。
发现她身影,他和同事道别,大步朝她走来。两人坐上车,他负责开。
“看样子你在这边工作完全没问题。”季津竹最担心的就是林中至在巴黎工作不自在。
显而易见,她低估了他的适应能力,他只是寡言沉默,并非社交能力弱,能从一穷二白到名利兼收,双商自然高人一等。
“我说了的,不用担心。”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皆登崇俊良,又有在巴黎深耕多年的齐鸣助一臂之力,处理这边的工作,他称得上如鱼得水。
季津竹如释重负。车子并未向她的住处开,她不解:“我们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他难得卖关子。
十几分钟后,巴黎市中心的一处。
“进去看看。”林中至推开门。
季津竹觉出什么,心跳加速,抬脚进去,就感觉沉浸在一片暖阳中,起因是暖色筒灯嵌进了天花板里,天花板的直线与弧线的终点仿佛预示着不同轨道上的两个人注定会相遇。
穿过拱形通道,接触眼帘的是客厅,米白色的沙发、白色的茶几、淡黄色枫叶木地板、升降投影仪、唱片机、油画、法式的橱柜,整体风格冷静中带着浪漫。
妙不可言的是阳台一眼望去是人工沙滩。
“去看看舞蹈房。”林中至牵着她往左侧走,这里视野开阔,动线流通,散发着自由文艺的气息,墙面挂着她的艺术照,地面铺着欧式古典风格的地毯,视觉元素丰富又不冗余。
“我好喜欢。”她喃喃道。
他笑着带她前往主卧。
卧室的布局清晰明了,双人床,床头柜,床头柜的大理石台面放着玻璃花瓶,插着的桔梗郁葱粉嫩,壁灯悬挂在墙上,复古灯泡点缀着床头,温馨又精致。
“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林中至问。
“没有。”没有一处不满意。
“这是送你的,你随时都可以住进来,你现在不想住进来,就等着想的那天,到时候记得暗示我。”他直截了当。
季津竹忍隽不禁,“行。”
晴光潋滟的时候,季津竹与林中至以派对的形式举办乔迁宴,邀请了一众朋友与同事。
烛光环绕,林中至送了季津竹一个礼物,象牙白的钢琴,巧夺天工,流光溢彩。季津竹高兴地叫出声,“我喜欢这个!”
“你弹弹。”他示意。
季津竹信手拈来,珠落玉盘,余音绕梁,这钢琴不仅中看,还中用,音效好。
“你看看这。”他牵引着她的手,摸索琴盖的一侧,这里印有图案,女人的画像,精雕细琢,栩栩如生,分明是她。
她笑逐颜开,“这是人工雕刻上去的?”
“对。”
想起他订的雕刻书,季津竹目光炯炯,“是你亲手雕刻的?”
林中至点头。原本带她看房的那天,这架钢琴就应该摆在这里,但因为是定制款,废了不少时间,后来他又亲手雕刻她的画像,就拖到了现在。
“手酸吗?”她抓着他手,细看掌心,触及他指腹的薄茧。
他摇头说不酸。事实上雕了两天,手酸到麻。
Eden开了音响,K起了歌,后来他叫这场派对的男主角献唱。
林中至择善而从,接过他手中的话筒,换了伴奏。
如季津竹曾所说,他非常适合唱R&B,温柔干净,深情低沉。音乐悠扬,他用假音毫无压力地唱:“Talking to the Moon.”气氛达到高潮,现场的人尖叫。他专注地与人群中的季津竹对视,“Trying to get to You.”
眼睛噙着滚烫的泪,开始往下坠,季津竹有种夙愿达成的华蜜。
派对结束,林中至、季津竹送走了宾客。
很多东西是这天刚搬进来的,整理书房的时候,季津竹看见了从国内寄来的书箱,里面有林中至的博士毕业照,他穿着学士服,看上去干净,沉默,锋利,她一眼就锁定了他,还有高中毕业照,他穿着英伦风校服,婴儿肥明显,十分稚嫩,五官立体度却已经凸显,像个小王子,尚未涉世的少年气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注意到他前面的女生侧头和他说话,笑容爽朗,她指着对方说:“这位女同学是谁?”
“我们班班长。”林中至看着照片里干净清爽的短发女生,追忆着说:“因为我年纪小,是新来的,比较照顾我。”如今细细揣摩,班长彼时喜欢维钧,否则不会旁敲侧击地和他打听维钧的事,三五不时地借着管理班级的名义拿维钧开刀,但维钧喜欢隔壁班的班花,上大学后,又喜欢上了其他女生,后来班长就不再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短短数秒,林中至心思百转千回,但闭口不言,他没有八卦别人的习惯,即便对上季津竹,也不会与她说别人的私事。
“那她人好好。”季津竹看了下照片下方对应的名字,刘恭卓。
“都说青春期的男生容易喜欢漂亮的姐姐。”季津竹好奇地看着林中至,“你有没有对这位善良的班长产生朦胧的好感呢?”
“那时候整天忙着学习,没兴趣去想这些。”另外,母亲与父亲闹离婚,要定居香港,他压抑而痛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去想其他。
季津竹思维扩散,“我想也是,如果你高中就遇到了喜欢的人,可能就不会喜欢我了。”
林中至冲口而出,“我不可能喜欢你之外的女生。”
“为什么?”
她和他聊得来,这种心理上的交流,精神上的探讨,他和其他志趣相投的朋友也有,比如安渝姐,最初是他先若愚一步认识对方,两人可以聊医学,谈经济政治,但他们对彼此都没有肢体上想要亲近的欲望,这就说明亲密关系中,二人丢失了一个环节。遇见津竹,她不染尘埃,一举一动流露着率真张扬与随心可爱,深深地吸引着他,看见她笑,他一反常态地跟着笑,冷静自持又害羞沉沦,听见室友讨论性.关系,六根清净的他倏然想起了她,心说他绝对不会轻易碰她,有点奇怪,分明他想跟她有肢体上的交流,后来他才明白,是因为由内到外地喜欢她,想要与她建立长久的亲密关系,所以才会谨慎而珍重。
他握紧她的一只手,关情脉脉,一切尽在不言中,季津竹笑不可抑地抱住他,她也被他第一时间就吸引,无论是生理,还是精神,这种内外皆契合的情况,难能可贵,也无可取代。
巴黎入寒的第一个夜晚,林中至终于梦见了凌霄,对方躺在血泊里,痛苦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刺穿了他的身体,他跌跌撞撞地跑去找医生,大喊救救凌霄,却不见一个医生,他想起自己就是医生,转头往回跑,凌霄已经毫无知觉,眼睛半闭半睁,露出来的部分眼珠纹丝不动,无法再像平时那样生机勃勃地到处游弋,他后退一步,轰地跪倒在地,眼睛蓄满了泪,不住下流。
他睁开潮湿的眼,愧疚与罪恶,蚕食着他,像沿路两侧直通灵堂的蜡烛,指引着凌霄的亡灵找到回家的路。
久久过去,林中至发现季津竹枕着他胳膊睡。
夜深人静,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听见她的呼吸,蓦然之间,她凑过来,轻轻地亲了一下他额头。“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惊讶她醒了,用力亲了她一口,“嗯。”
“不要怕,我陪着你。”她揽他进怀,安抚地拍他肩背。
泪水无声地爬过他的脸,孤独与悲痛却逐渐散去。
近段时间,林中至加班不断,季津竹经常没醒,他就出了门,走之前不忘给她做早餐。今天是大年三十,她去菜市场买新鲜的食材,途中下起了雪,她抓紧时间回家,清扫一切,辞旧迎新。
林中至要看的书和资料浩如烟海,许维钧又给他寄来了他放在国内已经绝版的书,季津竹帮他整理,逐一放书架上。目光触及陈旧又熟悉的书本,她随手翻阅,果不其然看见十几年前她留在空白处的信手涂鸦。
持续翻下一页,她直眉楞眼,上面是她模仿他的资料内容,随手画的人体骨架模型,旁边竟然多了竖行文字,你为尺骨,我做桡骨,相依相偎,永不分离。书页泛黄,笔墨已有些年头,字迹颜筋柳骨,俨然出自林中至之手。她心脏最柔软的部位细若游丝地疼了一下,往后面翻,瞧见翩跹起舞的人物速写,主角赫然是她,底下有一行文字,拥有胫神经,才能足尖站立。
胫神经?他的微信名就是胫神经。
就像她曾经画了她眼中的他,他过后也在空白页画了她,比如她趴在课桌上酣然入梦、舞台上翥凤翔舞,折腰翘袖。
如果不是他们在一起了,她一定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矫情别扭又纯粹动人的回应。
她将书合上,忽然想见他,急不可待。
做完今天的最后一场手术,林中至收拾一番,告别同事,来到室外。
冬日的天空下,新鲜的大雪覆盖了所有街道,梧桐树的铁画银钩看起分外伶仃。忽然一道声音撕开了这荒凉,“林中至!”
他看见季津竹撑着把透明的大伞,朝他疾步走来,嘴巴呵着白气,“走吧,回家过年。”
他笑着迈进她的伞下,握住伞柄,搂着她的肩,一起往前走。
季津竹计日以俟,“等春天来了,我们就去坐游轮,草原上赛马。”
林中至悠然神往,“好。”
雪越下越大,街头巷尾鲜有人迹,两侧的路灯亮起,榨出他们长长的影子。
季津竹说:“我买了一条很大的鱼,今晚做鱼给你吃好不好?”
“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津竹和中至就到这吧。为了丰富故事性,后面番外会写几个配角的一些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