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瑛在身上没摸着帕子,眼角瞥见榻上有一抹白,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帕子。
想必是刚刚摸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了。
怀中的郎君就算是哭也哭的安安静静,更加惹人疼怜。
她拿帕子替他擦干眼泪:“跟我回家,好吗?”
杨劲生僵了僵身子,别过脑袋,微不可察点点头。
窗外,房瓦上。
许文秀大气不敢出。
她低头看楼下,离地面有些距离,吓得她两股战战。
外面风大,听不清楚房间里的动静,她不知道杨劲生有没有将她出卖了。
直到看见女子抱着他,大步朝外走去,他在女子怀中抬头,看向她待的地方。
今晚的夜色清冷,月光惨白。
借着月光,许文秀看见,男子似乎朝她笑了笑。
她抖着身子,愤愤然抓着窗缘,艰难爬进了房里,一屁股跌坐在窗下。
想起方才那抹狡黠的笑容,她用劲锤地,手却被地上的碎瓷片扎了个血窟窿。
她嗷一声,泪水连连:“该死的贱人,给我等着!”
想她许文秀在这小贱人身上花了足足两年功夫,不就是等着这天吗?!
她帮他忙,拿别的男人的钱借他,这才好不容易跟他说上了话。
她看上他那张脸,得意他用那张漂亮的脸蛋对她讲话,对她道谢。
可这蠢货居然对她说要将她借他的钱还清,从此再也不要来往?!
她从没见过这么蠢的男人!这不是拿人当猴耍么?!
在听见黄瑛的声音之前,他都还认为赵白卉是在套她的话看她的反应,故意说他跟黄瑛搞上了。
她不信,她故意去偶遇他,顺理成章进了他家门,在他水里下了药,看他的反应。
明明还是个雏么。
他对上她的眼神,意识到了什么,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她看光了。
可这人在听见女人喊他后,立马换了幅模样,摔碎了杯具,对着自己,威胁她。
他说,若是不走,他要是受了伤,黄瑛进来后,一定会杀了她。
她只是犹豫了片刻,他就喊人了。
根本没有别的路能走,她只好跳窗。
面对着大开的门,许文秀的眼泪水积了满眶,愤怒地咬着嘴唇,浑身充满杀气。
她一定要这对狗男女好看!
-
黄瑛将人带回了府。
他之前住的房间被王子季原貌留着,一直没动过。
一路上,男人都紧紧抱着她,隐忍着身上的难受,压抑着喉咙里的声音。
“娘子,你可回来了!”
小双一直在门口等黄瑛回来,见她抱着一个人匆匆进了院,连忙跟着她身后。
人被裹着,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出来是个男子。
小双问:“娘子,这位是、是杨郎君?”
黄瑛将人放在床上后:“小双,你快去叫爹来帮忙。”
“是!”
谁知男人拽住了她的手臂,翻身将她扑倒在床上,跪坐在她身上。
黄瑛飞快抬手将床帘放下。
看得出来,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但还在强撑精神,小心翼翼对着她道:“不要走,不要让别人看见我这幅样子,求求你......”
黄瑛挪开眼睛,伸手拉过被子替人盖上,反客为主起身,将人盖在被子里。
杨劲生老实了片刻。
“小双,你先出去,别叫人来,我来处理就好。”
“可是,娘子......”小双被叫住,虽觉这孤男寡女处一室不太对,但也不知所措,只好听话,赶紧退出去,替两人关好门。
还是觉得不妥,她隔门嘱托一句:“娘、娘子你,千万小心啊,男人如猛兽,可不能掉以轻心!”
说完,她看周围无人,赶紧撤了。
下一瞬,男人将被子掀开,又露出大片肌肤,贴上她:“热,好热。”
黄瑛一个不留神被人逮住:“杨郎君,你、我——”
手上碰到的是男人滚烫但干燥细腻的胸膛,触感很好,黄瑛脑子一片空白,心脏砰砰乱撞。
讲真的,黄瑛在片场当武替这么多年,只见过肉跑,没吃过肉。
杨劲生的理智崩弦,已经彻底沦陷在药物中。
他似还嫌热,开始扒黄瑛的衣服。
“杨劲生,你醒醒,看看我是谁!”
男人不理,继续上下其手。
这一下来真的,黄瑛鼻子一热,不争气地留血了。
她将人一把放倒,连忙跑到水桶呼呼往脸上泼水,好不容易才止住血了。
冷水浇透全身,冰凉凉贴在身上,脑中那股的燥热气才消下去,黄瑛软了身子,扶坐在木桶上。
一转身,背后站着个把自己脱了个半光的男子,眼神幽怨地盯着她。
黄瑛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你跑过来做什么,先出去。”
杨劲生脸是粉的,耳朵是粉的,嘴唇却是红艳艳的。
黄瑛哪都不敢看,只敢盯着红唇一张一合。
“门锁了,我出不去。”
语气委屈巴巴,完全像个小孩子。
“怎么会?不可能呀。”
黄瑛不信,她没让小双锁门,门怎会锁了?说着就要去看个究竟。
“你不信我?”
杨劲生将人拦住,又摸上她。
女人身上一片凉意,正合他意。他不由分说将人抱在怀里,脑袋恰好搁在她头顶上。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去看看,好吗?”
她用力将人推开,对方立马像个牛皮糖粘过来,还将她逼在了水桶沿。
“你,你别冲动。”
黄瑛步步后退,男人步步紧逼。
已经,无处可躲了。
“瑛娘,你信我,你为什么不信我,我是干净的呀,”他的眼神愈发幽深,不等黄瑛发言,他抢先一步,道,“我要罚你。”
“嗯?我信我信,我信的,你信我。”
黄瑛有点搞不清眼前人的状况,这什么跟什么就说到一起去了?
他却似没听见,一字一顿道:“我、要、罚、你。”
黄瑛预感不妙,出声劝阻:“等等——”
杨劲生一把抱着人坐进了水桶。
水花四溅,掀起一室波澜,黄瑛闭上眼。本来全身就被打湿,也不担心再湿了。但这人现在正在药劲上,一冷一热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大水桶坐一个人尚且宽敞,坐两个人就有些拥挤了。黄瑛跪起身子,抹把脸上的水,去抓男人,想拎他起来,可手下感觉不对。
她睁开眼。
这下是不仅是摸到了,也什么都看到了。
男人被水一浇,浑身粉嫩欲滴,偏偏白衣墨发,又显妖冶。
旋即自他喉中溢出一声似痛非痛的呻 | 吟,炸得黄瑛满脸通红。
“要命了,要命了,”黄瑛身上发凉又发热,收回了手又不知放哪,“抱歉,抱歉,抱歉,杨郎君莫怪,我不是有意的。”
男人始终瞧着她,又抓过她的手放在身上:“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我信!我信!我信!”
黄瑛现在说什么都下意识要说三遍:“你信我,你信我,你信我!”
杨劲生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碰我……”
“这,这,这,”黄瑛这时才发现这人早已失去了沟通的能力,一巴掌扣上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她,“你再看看,我碰没碰你?”
男人杵着下巴在她手中歪了歪脑袋,眨巴眨巴眼睛。
“没有。我感受不到。”
他就这么看着她,黄瑛的心酥酥麻麻。
她循循善诱道:“怎么会没有?你闭上眼睛。”
杨劲生乖乖将眼睛闭上。
“我的手放在你眼睛上了,感受到了吧。”
冰冷的手抚上他的眼,两者相差的温度很明显,男人感到一阵舒服。
“嗯。”
被那么一双眼睛看着,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
黄瑛松了口气:“好,现在相信我了吧。”
她的手慢慢松开,男人睁开眼,又抬手抓她:“别走。”
“我不走,”黄瑛单手从身上扯下一块布,示意男人,“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杨劲生没吱声也没拒绝。
黄瑛被他抓着,将布条撕成两片,一片递给他:“你帮我把眼睛蒙上。”
男人不动,依旧盯着她看。
“快点,你也不信我吗?”
黄瑛闭上眼催促。
水波轻晃,男人松开了她的手,凑近她,将白布系在她的脑后。
黄瑛这才彻底放下了一颗心,弥漫心头的负罪感消失。
男人保持着凑近她的姿势,但黄瑛却不再顾忌,也微微靠近男人,将另一片布系在男人眼睛上。
“好了,”黄瑛拉住他的手,“不许取掉,听话。”
下一瞬,掌间一软。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碰了她。
黄瑛呼吸一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朝男人肩处一击,将人打晕了。
杨劲生身子往下滑,被黄瑛半道接住。
水位骤降,女人将人抱起,小心翼翼朝外走去。
怕他难受,她想了想,蒙着眼替他将打湿的衣物褪了。
期间,男人还各种不老实哼哼,自动往她身上贴。房里有干净衣物,但黄瑛无论如何也不敢替人穿上。
一番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黄瑛将身上的爪子剥开,取下布条,朝门走去。
一推,没推开,再推,还是没动静。
黄瑛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小双!
她说的没错,男人如猛兽,万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她更不该锁门啊!
将她与猛兽锁在一室,这无异于谋杀啊!
不要啊!
“瑛娘,我好难受……”
不远处传来男子的呓语,黄瑛蹲在门口自我消化。
“瑛娘,瑛娘,热……”
男子还在喊她,声音听起来痛苦不堪。
黄瑛长叹一声,又将布条蒙上眼,认命般朝声音那处走去。
刚触上他的脸,后者就像条八爪鱼般覆上来。
手指所及的皮肤一片滚烫,不用看也知道,这家伙应是发烧了。
“好些了吗?”
“还要……”
-
翌日早晨,杨劲生被敲门声唤醒。
门外小双小声唤道:“娘子,可起了?已经卯时了,门我给你打开了。”
杨劲生飞快坐起,将手边的衣服穿上。
门从里打开,小双瞧去,杨劲生穿戴整齐,好好地站在门旁,虽没有什么表情,但能看出精神还不错。
她不敢多看,低下头:“郎君,我家娘子起了吗?”
“……你家娘子?”
杨劲生这时才恍如梦醒,如遭雷劈般定在原地。
等等,昨晚发生的事情——
男人喉结滚动,第一次慌乱了手脚,“啪”的将门关上:“你家娘子还没起,再等等!”
小双低着头没看见男人的神情,只是应和道:“好好,麻烦郎君叫下我家娘子,我家家主有事找她。”
门关上,杨劲生环视室内一周。
人不在床上,不在塌上。
他的视线停留在屏风处,从那后头冒出一截红色的衣角。
杨劲生步步靠近,脑海里思绪万千。
昨日他引狼入室,是她及时出现救了他。
他昨日神志不清,在她面前出尽洋相,对她上下其手。
他还将人扑进了水桶,百般刁难她......
这些都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那浴桶近在咫尺,脚下一片水渍,杨劲生的手脚却在微微发抖。
他抬头看去,心脏咚咚跳动,周围的声音和事物消失了那么一下。
女人歪斜着脑袋,衣衫不整蜷缩在浴桶间,犹如一朵早晨沾露,含苞待放,诱人采撷的玫瑰。
原先浴桶里装满的水早就空空如也。
昨夜他喊热喊渴,身上难受,不要搭帕子,非要缠着她,女人任劳任怨为他喂水,一遍又一遍打湿身子为他降温。
她始终蒙着眼,不曾取下过。
而他眼上的那块布早已不知去向。
“瑛娘……”杨劲生的嗓音也在颤抖。
“嗯。”黄瑛悠悠转醒,身子比意识先动,从水桶跨出,双手环上杨劲生的腰,按着他的后脑勺埋在自己的肩头。
手轻轻拍着:“还热吗?”
肩头的男人沉默片刻,瓮声瓮气道:“不热了,谢谢瑛娘。”
黄瑛:“嗯。”
“......嗯?”
听到男人语气认真,思路清晰回答,黄瑛连忙将人分开。
“杨郎君?”
“嗯。”
“......你好了?”
“嗯。”
女人没有将布取下,杨劲生才好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打湿的墨发贴在白皙的脸颊上,那双好看多情的眼睛被蒙着,依旧能看出是一张俏脸。
鼻尖挺翘,下颌秀朗,朱唇玉面。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走了,杨郎君你休息吧。”黄瑛狼狈松开手,神色肉眼可见慌张起来。
她大步朝外走去,撞上了黄花梨凳,险些摔倒,吃痛一声,不等男人伸手扶住她,她自己飞快爬起来,往前走几步,又撞上花架。
杨劲生失态:“瑛娘,小心!”
黄瑛手快将花架扶正:“没事没事没事,杨郎君,我没事,不用送了,你快再歇会儿吧,天还黑着呢。”
终于走到门口,她一把推开门,这下还记得抬腿迈过门槛,将门关上,落荒而逃。
不知撞了几根柱子,黄瑛才想起将脸上的布扯下来。
“娘子,你这是——”
小双老远就看见黄瑛蒙着眼跌跌撞撞走路,不知道她这是又在玩什么花样,小心翼翼走过来出声询问。
“没事,没事,”黄瑛身子摇摇晃晃搭上小双的肩,“好小双,你昨晚——”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小双急道,“杨郎君,你来了,我家娘子她这是怎么了!”
黄瑛话还没说完,两眼一黑,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