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郎君,之前的事确是我不对,你也无可厚非。黄某多谢告知,这些事情还请不要放在心上,当做从未发生即可。”
黄瑛起身,付过茶水钱:“黄某还有要事在身,罗郎君,告辞了。”
“娘子,你有何要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黄瑛已经上了马,朝他摇摇头:“不用,天气冷,郎君请回吧!”
说完,她一扬鞭子,飞快走远。
罗吟春将这些日子在心头积压的事情说完,心里不见舒坦,反而更难受。
她不怪他,但面上那抹疏远之意却是狠狠往他心头上扎了一刀。
他怪他自己。
如果当时耐心听她解释,再大度一点,不曾动过坏心思,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又是另一种模样?
明明是他与瑛娘先认识,可他却与她越走越远,劲生跟她却越走越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罗吟春的不甘心像街道上马蹄印,一直延伸好远。
一辆马车从他身前经过,他后退几步。
突然,他的视线定在马厩的马匹上,一个马奴正给马匹投喂粮草,另一个马奴拿着大刷子给马梳毛。
马匹对二人亲昵万分。
罗吟春黯淡的眼睛缓缓亮起来。
对啊,一定是他跟瑛娘相处的时间少了!
养条小猫小狗都还要花时间培养感情,他怎么能奢望瑛娘就这么容易接受他?
若是老天多给他二人些时间,他相信,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会仅止步于此。
罗吟春快步向前:“你好,请给我一匹快马,我租一天。”
……
罗吟春偷偷尾随,跟着人到了临水镇,住进了一家客栈。
原主有匹坐骑,取名“万万两”。
寓意是家财有万贯,黄金万万两。
要不是事态紧急,黄瑛绝不会骑它。
“万万两”不老实,脾气也不小,好几次路上都不愿跑了,还是黄瑛连拉带哄才肯动。
黄瑛费力将“万万两”拉到棚内停下,恰巧一个运货的郎君也将马拉到邻近的棚中,栓好。
二人皆背着身子,手上动作一致。
“万万两”还想胡闹,拿头去顶主人,黄瑛后退一步,撞上人。
“抱歉抱歉。”
黄瑛回头,看清人,惊喜道:“杨郎君?你怎在此?”
杨劲生闻声一愣,转身,立马将手背在身后。
“瑛娘?”
杨劲生褪下了那贵气的衣袍,只一身单薄的脏污棉衫,与身前穿着讲究的女人,身世泾渭分明。
明明前一日,他二人还像是同一个世界的。
隔日再相见,一个如天上勾不到的飘飘白云,一个却是万人脚下的零碎尘泥。
他离了她,什么都不是。
他低下头,不愿看她。
黄瑛一颗刚雀跃的心也沉了下来。
她想起了罗吟春说的话。
——劲生的阿爹病情恶化,急需一大笔钱去祈京治病。
——若是他嫁给你,就能给阿爹看病去了。
他其实并未对她有意。
只是她在痴心妄想罢了。
见人不说话,黄瑛主动道:“我来此地办些事。”
她面上笑容不减,手却攥紧了袖子。
杨劲生猜到了什么,抬起头问:“是关于丧尸吗?你一个人?需要我帮你吗?我这边都忙完了。”
其实他知道,黄瑛每次来临水镇时,都会住在这家客栈。
以往都是带着小双他们,但今日却只有她一人。
杨劲生经常往返两镇替这家客栈做帮工,好几次都远远瞧见了她们。
明明不愿她看见他这般模样,但见她身边只有一个人,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
陪陪她。
“不用,不麻烦郎君。”
身后的“万万两”又不老实起来,鼻子哼哼,嘴里吐气。
“小心!”
杨劲生将人往自己怀里拉,黄瑛躲过了“万万两”将咬上她的厚嘴巴,“万万两”不满的尥蹶子。
黄瑛被一双冰冷的手抓着,下意识去看。
他今日穿的太单薄了。
他的手很大,关节处都是冻伤,裂成细小的口子,手心处还有块旧伤没有愈合。
被人这样打量丑陋的地方,杨劲生飞快缩手,不想让她看见。
不料手却被她反握住。
他这时才敢抬头正眼看女人,一脸窘迫。
“瑛娘,我把你袖子弄脏了。”
只见她蹙起眉头,眉间似有责怪之意。
但她又丝毫不顾及他手上的脏污,坚定道:“杨郎君,唐突了,跟我走一趟吧。”
杨劲生摸不透她的意思,心紧了紧。
黄瑛找人要了两间房,要了热水,一套足够暖和的衣物,冻伤药、纱布和暖手炉。
由于是大方的熟客,客栈很有眼力,两人刚到房间时,东西就一个不落的送了上来,又安安静静退下。
跟着女人进了房间后,杨劲生都还是轻飘飘的。
黄瑛将人按在榻上,暖手炉塞进了他怀里,又替人擦干净手,蹲下身,替他仔细上药起来。
“瑛娘,还是我来吧。”
“你别动。”
黄瑛轻斥道。
杨劲生立马听话地一动不动。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她又放软了态度:“疼吗?”
杨劲生摇摇头:“不疼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说话的人无意,听话者却有心。
黄瑛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原剧情里一句男主的人物概括是美强惨,就造就这个世界当中杨劲生的苦难。
黄瑛对他经历的苦难一无所知。
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有些卖弄了,杨劲生立马改口:“不是特别疼,有点疼。”
黄瑛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小心翼翼替他裹上纱布,两人一时无言。
房间里无比安静,除了炭炉上烧水的动静,能清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黄瑛突然开了口。
声音很轻很柔,刚好只够两个人听见。
“杨郎君。”
“嗯?”
“你的手很漂亮,一点也不脏。”
“下次不要再这般将受伤不当回事了,你不疼,我心疼。”
杨劲生的呼吸顿了顿。
“……好。”
黄瑛说完,局促站起身。
“外面天冷,要出去的话记得换身衣服,我先走了。”
黄瑛回了另一间房,立马将门关上。
脸上发烫,心脏也咚咚跳个不停。
她怎么管不住嘴,一下子就说出来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油腻啊。
千万不要,不要啊。
看见他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她恨不得快将“嫁给我吧”的话给说出来了。
将他娶回家,他就不要再在外面拼命干活赚钱养家了。
他需要钱给阿爹治病,她给。
除了这些,她会尽力去给他想要的一切。
那双手再也不用因为赚钱而受伤。
可是,不可能。
杨劲生作为男主,他要嫁且想嫁的人,必然不是她。
能疼他,爱他,保护他,给他一切的人,不是她。
是且只能是女主。
她就要出现了。
他的生活就要好起来了。
可她的心里为何麻麻的。
……
杨劲生低头去看,一双手都被白纱布裹了一圈,将那些旧的新的伤痕都遮住不见。
那些伤对他来说,其实和吃饭喝水一样成了日常习惯。
哪个干活的人身上没些伤?
他真的感受不到疼了。
年幼的小孩独自一人摔倒时,是不太会掉眼泪的。
但若是有人在身旁,小孩摔跤后一定会边掉眼泪边喊疼的。
杨劲生从小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没人会在意他是否会哭是否会疼。
原来喊疼有人听是这样的。
他笑了。
他将手贴在脸颊一侧,闭上眼,仔细感受上面那人的余温。
她说,他不脏。
她说,他受伤,她会心疼。
-
罗吟春一路跟着黄瑛,见她撞上了杨劲生,还定了两间房。
他便特意让掌柜给他了一间挨着他二人的房。
罗吟春进了房,却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隔壁的动态。
维持这个动作大概快有一个时辰,他判断对面应是休息了,又才坐下来。
他开始纠结要不要去找杨劲生。
那次坦白后,他再也没敢在杨劲生面前出现过。
主意是他出的,但事情也是因他而起的。
李禾青落水,他被山匪带走,都是他给他收拾的烂摊子。
他虽未怪罪他,但他也不敢再和他碰面,甚至说话。
罗吟春站立不是,坐也无果,最后躺着躺着睡着了。
黄瑛确实是休息了。
她的病还未好,身子还有些发虚汗,必须攒足精神为晚上做好准备。
剧情里说女主是甲子月,丙午日,晚时,从天字房出来,临时起意出去散步,不料掉入山谷,奇迹还生,寻得奇剑。
冷天日头短,黑的早。
黄瑛坐在塌上东想西想,想不出答案,想着想着睡着了。
醒来天已经黑了。
店家上来敲门送饭时,黄瑛起来了。
“客官,您慢用。”恰巧对面的门也开着。
“多谢,有劳了。”
天字号里站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面相出众,眉间有懒意,不紧不迫的接过食盒。
人如其名,她穿着一身金色云锦花纹衣袍,衣边镶金,束同色腰带,显出挺拔有致的身形,耀眼夺目。
二人对视。
“这位客官,到用膳的点了,您请用。”
店家将食盒递上。
黄瑛先挪开视线,点头接过,店家笑着离开,又去敲下扇门。
“且慢。”
身后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喊住她。
店家连连转身,还是满脸笑容:“两位客官,有何贵干?”
黄瑛先开了口:“隔壁住的是同我一路的好友,我二人商量一同用膳,还劳烦店家再送一份于我,我去叫他即可。”
“不劳烦不劳烦,客官客气了,来,客官您拿好嘞。”
“这位客官,您可也是有同伴一起?”
店家转头问顾小枫。
“哦,倒不是,”顾小枫一笑,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我是想问这位漂亮姐姐,这身衣服是哪买的,真好看。”
她眼里硬着黄瑛的身影。女子皮肤白,一身枫红叶纹圆领长袍,系垂金腰带,气质大方动人。
“诶,好嘞,您二位聊着。”店家明了,默默退下。
见人走了,黄瑛愣在原地,她又连连表真心:“若是唐突了姐姐,姐姐千万莫怪!妹妹从未见过像你一般气质的娘子,心下喜欢,想跟姐姐认识一二。”
她朝黄瑛眨巴眨巴眼睛。
女主似乎跟她想象的模样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