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你对沈意绵好,当真是因为他是你师兄?”苏允柠纳闷地又问,“你师门难道只他一个师兄?”
“嗯,其他师兄都死了。”
听他这样说,苏允柠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她知道谢律对沈意绵好,并非是因为喜欢沈意绵。
她心情好了大半,同谢律解释起来,“其实很简单,你今日惹他生气,无非一个缘故。”
谢律没有看她,眼睫却轻颤了下。
“你对左晏的好,超过了你对沈意绵的好。我幼时偶尔也会这样。”苏允柠耸了耸肩,“分明是我先认识的朋友,我以为我们关系最好,她却和别人成了更好的朋友,心里不舒服很正常,不过等想通了就没事了。”
谢律指尖微蜷,仔细搜索自己今日说过的每一句话。忽然间,脑海停留在他递给左晏岫玉项圈时的画面,在那一帧画面里,沈意绵的神情是错愕而失落的。
他怔忪片刻,又听苏允柠道,“不过,也不排除另外一个可能。”
“什么?”
苏允柠压低声音,凑到谢律耳边,“或许他跟我一样心仪你?”
谢律神色倏然一僵,几乎下意识般反驳,“没有这种可能性。”
沈意绵不会喜欢他,只会喜欢左晏,这是原书剧情的设定,也是他来到这里的使命,上面下达的指令他会严格执行,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说罢,他骤忽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奇怪,苏允柠望着谢律的背影,莫名觉得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
入夜。
沈意绵抱着自己的铺盖卷随地一甩,枕着满地月色悠哉地爬进被子里。
刚躺下,左晏蹲在了他身旁,有些讶然道,“师兄出任务竟准备的这样周全,连被褥也带了。”
沈意绵从被子里钻出脑袋,瞥他一眼,“你该不会想说你没带跟我挤挤吧?”
左晏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师兄,你真懂我。”
“去去去,”沈意绵才不跟他一个被窝睡,“你打坐修炼,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闻言,左晏抿了抿唇,俯身下来凑到他耳边,“可我还受着伤呢。”
沈意绵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他,“你这是道德绑架,知不知道?”
左晏哪里听得懂,只隐约感觉是骂他的话,他小声道,“师兄不心疼我了。”
“……”沈意绵默了默,无奈地从地上爬起来,“给你睡,行了吧。”
左晏愣了愣,握住他的腕子,“那你呢?”
“我去修炼。”沈意绵把他塞进被窝里,仔细给他掖好被角,低声道,“睡吧,我和谢律允柠都在外面守夜。”
被子小小的,却很暖和,仿佛沾着沈意绵的体温,还有些许柔和的香气。
左晏怔忪地望着沈意绵离去的背影,轻轻嗅了嗅被子上那若有似无的香气——很安心踏实的味道。
从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他。
他眸光微动,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盖好。
*
一夜过去。
沈意绵在旧庙里靠着廊柱睡了半宿,醒来时浑身酸痛不已,好像被人打了十几拳。
“师兄,你醒了?”左晏的声音乍然在耳畔响起。
沈意绵吓了一跳,偏头看去,左晏就坐在他身旁,手心还捧着本书,不知在这陪了他多久。
他这才发现身上竟然盖着被子,看来是左晏给他盖的,沈意绵揉了揉额角,一开口,嗓音微微沙哑,“其他人呢?”
左晏伸手递上沈意绵的外衣,低声道,“大家在等你。”
沈意绵微微睁了睁眼,连忙爬起身穿好衣服,“等了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没事,本来也不急的。”
他赶紧带着左晏来到庙门前,谢律和苏允柠不知从哪找来方棋盘,俩人举棋对弈,专注地旁若无人。
沈意绵走近一看,他看不懂棋,但看得懂脸色,苏允柠柳眉紧蹙,指尖捏着棋子迟迟不肯落下,显然局势不太乐观。
他默了默,轻拍一下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闲的没事跟AI下什么棋,柯洁来也下不赢。
苏允柠见他来了,毫不犹豫起身道,语气有几分迫不及待,“你终于醒了,咱们快走吧。”
“不好意思师妹,让你等太久了,”沈意绵道了声歉,眸光不经意掠过她身旁的谢律,少年垂眸静立,丝毫没有要跟他打招呼的意思。
这死人机,看到人都不知道叫了。
沈意绵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低声道,“早,师弟。”
一夜过去他心情早就平复了,本来也没多大事,那项圈本就是谢律的,谢律想给谁就给谁。
再者说,跟AI生闷气听起来有点蠢。
谢律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立在原地,声音冷淡,“早。”
沈意绵早就习惯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态度,背上自己装满法宝的小包跟在了他们身后。
一行人朝玄音城而去。
与上次的云槐城不同,玄音城并非被魔修占据,而是城主拜托焉山弟子前来找出杀害城主之女的凶手。
“抓个凶手要请天阶弟子来?”沈意绵困惑地问。
苏允柠瞥他一眼,耐着性子解释,“那凶手是魔修,自然是极不好对付,才会请我们来。”
只不过,城主估计也不会料到这次来的会是两个天阶弟子。
左晏摇着把浅褐色折扇,慢悠悠开口,“玄音城是五大古城之一,物阜民丰,富甲天下,就算请十个天阶弟子也是请得来的。”
原来如此,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哪都适用。
抵达玄音城,高耸城楼几乎遮去所有视线,珐琅浮雕,白玉阑干,恰值正午时分,琉璃瓦片折射出璀璨的光辉,就连偌大的城门也是黄花梨打的,比之焉山也毫不逊色。
沈意绵有种村里人进城的既视感,玄音城跟云槐城的差距真不是一星半点。
守城士兵个个身披银甲,挨个检查着进城的百姓,看来凶手没抓到,玄音城正在全城戒严。
苏允柠随手递上城主请帖,士兵看了一眼请帖,连忙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引进城内。
“一会进城,不要四处乱跑。”苏允柠抱剑而立,盯着左晏和沈意绵嘱咐,“更不要大惊小怪,丢了焉山的体面。”
沈意绵和左晏点头如捣蒜,乍看之下,真不知道谁才是师兄谁才是师妹。
苏允柠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又快步走到谢律身边,并肩而行。
焉山弟子道服极其瞩目,百姓们纷纷投来视线,议论声不绝于耳。
“那道服我认得,是焉山弟子!”
“听说只有天阶弟子才可以穿白色道服,那为首的二人竟然都是天阶,如此年轻,果真是天之骄子啊!”
“不止呢,人家那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苏允柠将那些话尽收耳中,她面不改色地凑近谢律些,心中更加得意。
只有谢律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跟她走在一起。
谢律耳力极佳,自然也听到那些议论,察觉到苏允柠的靠近,眉宇微蹙。
他偏头看去,沈意绵和左晏跟在他们身后,俩人不知窃窃私语些什么,低声偷笑起来。
他眸色渐沉,忽地伸出手,把沈意绵从左晏身旁拽过来。
沈意绵刚跟左晏聊得火热,陡然被谢律拽来,一脸懵逼,“啥事儿?”
谢律目视前方,淡淡道,“你没有项圈护体,我得贴身保护你。”
闻言,沈意绵看了看左右,纳闷道,“现在也没有危险啊?”
“说不定凶手就潜伏在百姓当中。”谢律平静开口,义正言辞道,“你离我太远,我没法保护你,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跟我维持一米以内的距离。”
沈意绵:“?这么近,我骑你身上得了呗?”
谢律短暂沉默片刻,低声道,“也行。”
“……”沈意绵无语发笑,有时他真搞不懂谢律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昨天我把项圈给了左晏,你是不是……”谢律垂眸看他,似是想说些什么,还未说完,两人中间挤进来一个脑袋。
“聊什么呢?”
左晏微笑着看向谢律,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声音很凉,“也让我听听?”
谢律轻抿了下唇,转过头去,“没聊什么。”
左晏揽住沈意绵的胳膊,有些委屈似的道,“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你们排挤我?”
沈意绵伸手狠狠弹他一个脑瓜崩,哼声道,“瞎说什么,谁敢排挤你,明明昨夜是某些人把我从被窝里排挤出去了。”
“我哪有,那是师兄你自愿让给我的!”左晏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揉了揉额头,状似不经意地将谢律推开些,“师兄要是生我的气,今晚我让你挤回来可好?”
沈意绵从他怀里抽出自己的胳膊,眯了眯眼,“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今晚你有多远滚多远。”
左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不滚,反正师兄舍不得打我。”
望着他俩亲密无间的打闹,谢律缓缓收回视线,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胸口好像有一团微弱的火,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烧着。
他想了想,这团火的名字,应该叫烦躁。
大概是每次他想跟沈意绵说话时,都被左晏打断的缘故。当然,这烦躁里也少不了苏允柠的功劳,一直在聊他不感兴趣的话题。
要是只有他和沈意绵两个人就好了
——他无端冒出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