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正说着，谢律忽地止住脚步，“到了。”

沈意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十丈宽的主道铺陈着青金石碎粒，两侧陈列着陨铁打造的飞禽走兽雕像，城主府奢靡如皇宫般富丽堂皇。

他一时看呆，连有人走到跟前也没发觉。

一个清秀侍从躬身行礼，不疾不徐地开口，“恭迎焉山来的仙长们，唐城主已在府中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玄音城城主名叫唐昀采，其女名为唐池瑶，这点沈意绵倒是在任务内容里看到过。

待进了城主府，沈意绵目不暇接地望着面前奢靡华贵的场面，侍从侍女如流水般络绎不绝地走过，府中的一切不是金银就是玉石，光是一块地砖都价值不菲。

侍从把他们引进正堂，沈意绵抬头看去，便见一个白发白须的年迈老者端坐在檀木椅上，看来这位就是唐昀采了。

在他身旁立着两个修士护卫，沈意绵看不出修为，但隐隐能猜出实力绝对在他之上。

“诸位小仙长请落座。”唐昀采见到他们进来，连忙起身挥袖，侍女们立刻端着饭菜鱼贯而入，他殷勤地搓了搓手，语气稍显局促，“终于盼来你们了，我便不拘礼数，先将事情原委告诉给诸位小仙长，请小仙长们务必把害死我爱女的凶手抓出来！”

“三日前，我女儿池瑶生辰，那凶手夜潜入府，把我那可怜的丫头给……给害死了！”

他越说越气愤，眼泪也一颗颗掉下来，平日里呼风唤雨的玄音城城主，此刻只是一个孩子的父亲，“瑶儿才刚及笄，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沈意绵心中触动，不由想起另一个世界自己的爸妈。

在那个世界里，他也死了。

爸妈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能够夜潜入府，精准找到你女儿的人，说不定来过这里。”谢律淡声道，“可把三日前进出过城主府的人调查一遍。”

唐昀采抹去泪，忽然换了脸色，冷沉道，“我知道是谁，只是那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只凭我的本事，根本杀不了他！”

闻言，苏允柠忍不住道，“什么人？”

“他是个魔修！”唐昀采咬牙切齿道，“那畜生原本是瑶儿的贴身护卫，法力高强，却不知为何走火入魔，定是因为他觊觎瑶儿已久，瑶儿看不上他，他才痛下杀手！”

苏允柠眯了眯眼，冷声道，“此等无能鼠辈，的确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唐昀采泪流满面，竟从椅子上跌跌撞撞地下来跪在地上，“明日瑶儿下葬，我实在担心那畜生会再来报复，万一搅了瑶儿的丧事，我到黄泉之下无颜面对她啊，恳请小仙长，务必抓住那凶手为瑶儿报仇。”

听完事情全貌，谢律沉思良久，平静道，“还请城主把那人的画像交给我。苏允柠，你和左晏留在城主府保护唐城主，我跟师兄去找寻魔修的下落。”

“什么？”

苏允柠和左晏异口同声错愕道。

左晏毫不犹豫拒绝，望向谢律的眼底略有一丝警惕，“谢律，我要跟师兄在一起。”

苏允柠更加恼火，陡然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凭什么由你决定，我不同意。”

“谢律，要不你跟允柠一起去，我就不去了……”沈意绵压根不想跟谢律去抓魔修，听起来就很危险。

谢律似乎早有预料般，攥住沈意绵的手腕将他拉到身边，“师兄没有自保的法宝，所以，我必须带他一起。”

顿了顿，他睨了一眼沈意绵，用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如果魔修来了，你觉得苏允柠和左晏，谁会保护你？”

“这话说的……”沈意绵看向对面俩人，又看看谢律，咽了咽口水，“我跟你走吧还是。”

听到他的答案，少年眉梢雪融，轻轻松开沈意绵的手，“好，就这样定了。”

苏允柠仍要再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忽听身旁传来一道极冷的声音。

“谢律，我要一起去。”

左晏沉沉盯着他们，面色冷若寒冰，眸光在谢律脸上停留片刻，蜷紧了指。

苏允柠愣了片刻，左晏分明只是个黄阶弟子，她竟然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些许威压。

谢律恍若未闻般，拿到画像带着沈意绵转身就走，只是临走之前，他低声嘱托道，“允柠师妹，左师兄就拜托你了。”

苏允柠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如此亲密的称呼，一时脸上泛红，连自己原本想说什么都忘却了，“这等小事，何须多礼。”

“谢律，师兄！”左晏方想追上去，却被苏允柠按住肩膀。

“你去哪，别去给谢律添乱。”苏允柠说话毫不客气。

左晏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意绵跟在谢律身边离开，眼底划过一丝浓重的戾气。

要是在从前，谢律绝不会忤逆他。

*

出了城主府，沈意绵想着左晏那副委屈的模样，小声道，“允柠真的会照顾左晏吗？”

“他有法宝护体，就算没人照顾，他也不会有事。”谢律随口答道，忽地在一个糖人摊前驻足。

这话倒也是，沈意绵延着他目光看向摊上的糖人，有糖娃娃、糖小狗还有糖元宝……个个捏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他好奇地问，“你想吃啊？”

谢律瞥他一眼，耐心解释道，“这个摊子离城主府最近，要想找到凶手，第一要找到最有可能见过凶手的人，也就是目击者。”

沈意绵惊讶道，“原来如此，你数据库还有抓凶手的办法？”

“不是，刑侦电视剧里演过。”

“……”他还以为是什么高端操作呢。

摊主看到他们，连忙凑上前来道，“买糖人？整个玄音城我家糖人做的最好！”

要想套话，礼数首先要周全。

谢律从容地从沈意绵腰间解下荷包，取出几文钱来递到摊主手心，“来两个。”

沈意绵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荷包，咬了咬牙：“……你自己没钱？”

“没带荷包。”谢律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师兄请客，理所应当。”

沈意绵深吸一口气，懒得骂他，把荷包塞进衣襟内，抬眼看向对面的摊主，“给我来只小狗吧。”

“小仙长好眼光！”摊主眉飞色舞地摘下一只麦芽糖小狗来，“我家这小狗卖的最好，屁股上还能写名儿呢，您想写什么？”

沈意绵新奇地看了看，又瞥了眼谢律，“就写谢律两个字。”

人类幼稚的报复行为。

谢律默不作声，看着摊主拿着小刀唰唰两下刻好字，递给沈意绵。

“我也要一只。”

沈意绵眸光一凛，凑上前来威胁，“敢刻我的名字你就完蛋了。”

谢律垂眸看他，那张白皙清秀的面容贴得极近，唇抿得用力微微泛白，气鼓鼓的，让人想伸手戳一下。

他微微俯身，望着沈意绵，轻声道，“我不刻字，你有点以己度人了。”

沈意绵：“……是么？”

也是，AI怎么会懂人类的恶趣味。

下一刻，他听到谢律淡声道，“劳烦，我要一只狐狸，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那种。”

沈意绵：？

他磨了磨牙，想骂他一顿，又不想暴露自己狐妖身份，只得暂且忍下来，“你等着。”

谢律眉宇稍挑，不动声色地接过摊主用糖捏的小狐狸。

摊主手艺果真不错，小狐狸圆滚滚胖嘟嘟，没有画一副尖细眼睛，而是水汪清澈的杏眼，爪子捏着一颗瓜子，似是正在琢磨怎么用小嘴去磕开，尾巴别在身后，像个小椅子似的被它枕靠着，煞是可爱。

他定定看了半晌，竟萌生出想学习这门手艺的冲动。

就连沈意绵看了都惊喜极了，伸手想拿来仔细瞧一瞧，却被谢律抬手躲开。

“小气！那是我花钱给你买的，看看怎么了？”沈意绵气冲冲地踩他一脚。

可惜，谢律没有痛觉，他捏着那小狐狸，端详片刻，转眸看向沈意绵，“师兄喜欢，可以再买一个。”

这只他是不会让了。

沈意绵拿他没办法，干脆看向自己手心刻着谢律名字的小狗，眯了眯眼，咔嚓一口咬掉了小狗的尾巴，“你别总惹我，否则这就是下场。”

谢律看着那只失去尾巴的可怜小狗，半晌，忽地轻轻舔了一口手心的小狐狸。

“！！”沈意绵悚然望着他，感觉自己好像不干净了似的，浑身刺挠，“你故意恶心我是吧？”

“没有，师兄别多想，我只是想吃。”谢律面不改色地又舔一口，甜滋滋的，眼见沈意绵气急败坏要来抢，他一把按住沈意绵的脑袋，正色道，“别闹，我们还有正事要做。这位老板，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

他话题转移得是那么丝滑，沈意绵想揍他都有点下不去手，只得先从怀里取出城主交给他们的画像。

摊主接过画像看了又看，“前几天有人来问过，我当真没见过这人。”

那魔修相貌很特别，脸上有一块十分显眼的红色胎记，但凡见过，绝不会没有印象。

沈意绵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刚要捏着糖人离开，却听谢律困惑开口，“从没见过？”

“当然。”摊主毫不迟疑道。

闻言，谢律却缓慢道，“他是城主府护卫，你每日在此摆摊，怎么可能从没见过？”

沈意绵本要离开的脚顿然停住，猛然转过身来，“对啊，你怎么可能没见过，再仔细想一想呢？”

摊主挠了挠头，一脸茫然，“我真没见过这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我捏糖人捏得极好，全靠这双眼睛，但凡见过一次，我现在就能给你捏出来。”

话音落下，谢律按住沈意绵，把手伸进他衣襟内，取出那沉甸甸的荷包拍在小桌上，“那就请你把三日前所有有印象的人，全捏出来。”

沈意绵：“？？你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