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看向不知何时半倚在钢琴边的老斯特,他棕色的单眼皮小眼毫不掩饰地展现出对简纾的兴趣。
“我完全可以让刚刚那个低年级生上,何必选择一个连调子都找不到的人,你当自己是谁?”
老斯特半立在地上的脚“砰——”地踩在大理石面上,棕色皮鞋与冰凉的地面相撞发出沉重的声响。
于他而言,不,于所有选择担任领导者的学生而言,这不是儿戏,不是尝试,不是做慈善,而是他们通向未来很重要的一块敲门砖。
大厅里的空气瞬间变得令人窒息。
简纾有些惊讶地看向老斯特,唇抿成一条线。
科赫基的注意力全在阮世礼身上,这样被高年级生所不齿,要是他早就没脸见人了。
阮世礼倒是一群人中最放松的那个,一脸的无所谓。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半靠在沙发上,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好像刚刚老斯特话里说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没话说了?那我走了。要是你能唱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皮鞋与地面有规律的碰撞声打破了沉默。
“首先,阮世礼的声音条件很好,刚刚你也听见了,虽然调子不对,但练一练勉强还是有起色的。更重要的是,你要选择的歌是你祖父钢琴家斯特先生的《落日行军进行曲》吧?”
脚步声瞬间停止,老斯特惊讶地转身看向简纾。
他在看到钢琴上刚刚自己随手放置的琴谱后,随即了然,浓眉微抬,示意简纾继续说下去。
“刚刚那少年什么都好,但声音过于清脆,唱索尔校歌可以,但《落日行军进行曲》绝对不适合他。相反,阮世礼的声音更低更稳,显然更适合唱这首歌。”
“同时,十二个人的合唱比赛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唱歌,因为人少,每个人都会受到很大的关注。”
“气场,外貌,身份,状态,这些都是要考虑的因素。”
“索尔的十二人演唱是会邀请观众来投票的,如果你拥有阮世礼,你就已经获得了一半的票数。”
钦慕绝美容颜的A国普通市民,和南郅阮家有关系的王公贵族……必然都会将票投给阮世礼。
简纾从来都不觉得容貌和家庭背景是什么可耻的事。
既然上天赐予了人这样的武器,那人就有权使用他们。
毕竟这是恩赐的同时,也是枷锁。
简纾就读于索尔公学时,有一年的十二人演唱比赛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第六宿舍的音乐水平完全碾压其他的六个宿舍,但最终却没有拿到冠军。
因为,拿到冠军的那个宿舍,十二个参赛者非富即贵,又或是容貌非凡。
在他那时候社会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更不要说现在。
“最后,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我的音乐才能绝对不输于你,而我有信心让阮世礼唱好。”
简纾唇角微扬,从地上起身,走到老斯特的身前。
一棕一蓝,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接。
同样是音乐方面的天之骄子,一种心心相印的奇妙感油然而生。
这个世界的简纾本就是音乐特长生,来自未来世界的简纾同样从小便是音乐天才。
简纾的姐姐简媛这辈子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自己的弟弟没有成为一个音乐家而是做了历史教授。
除了阮世礼,在场的所有男生都被简纾吸去了目光,包括眼里从来都只有阮世礼的科赫基。
贵族少年们眼里的轻浮不屑因为这番话纷纷散去,剩下的是探究与欣赏。
没有人注意到本来一脸无所谓的贵公子,此时直眉微蹙,视线落在简纾和老斯特之间,周遭的气场骤降。
“我可以答应你,并且,如果你真能让他唱好,我还可以带你去我家的藏书室。”
老斯特迈步上前,几乎要和简纾贴在一起。
“是你吧?听我室友说,有个新生想要借书看。我家就在索尔市中心,藏书比不上阮家,但在全国也算是数一数二。”
简纾一听,双目瞬间放光,一脸欣喜地抬头看向和阮世礼差不多高的老斯特,全然没有注意到沙发上投来警告的视线。
“但——如果他毁了我的比赛,”
老斯特的声音骤降,他微微弯腰整个人彻底贴到简纾的身上,炙热的鼻息喷到少年的耳蜗里。
简纾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过分的距离,整个人下意识向后退步,但,很快就被腰后环上的手臂按住。
老斯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你,就把自己,赔给我。”
简纾瞬间一僵,要是放在以前他可能听不太懂老斯特的意思,但自从上次和阮世礼被误认为恋人以后,他在这方面的警惕心就瞬间提高了。
但,就算老斯特再强势,在实际已经32岁,日夜与图书为伴,做人所有的精力已经被“阮世礼”一个人压榨殆尽的简纾眼里,这就是个无聊的小屁孩。
他就是不太理解,这个时期的社会“同”的概率这么大的吗?
还是说,因为是男校的缘故?他记得他那时候,没有这么大的概率啊?
好像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遇到一个明白了喜欢女孩的男生。
真是奇怪啊,这倒是一个挺好的研究话题。
对了,说起来,阮世礼要是同,他后来的妻子和子女是什么情况?
还有,可可小姐的存在又该怎么解释?他记得,首相曾写过一篇赞美这位早逝小姐的文章。
身处于另一个人的强势怀抱和尖锐视线下,简纾竟然走神了……
“噗——”
在场几个男生的眼里,简纾就属于误入狼嘴的小羔羊,此时完全处于懵逼状态。
但,熟悉简纾的阮世礼知道,他这完全是神游到不知哪里去了。
低沉的笑声在空气中渐渐荡开,带着点瘙人的痒意,让听者会不自觉地去想象声音主人该有一副怎样的样貌。
老斯特松开简纾,也不恼,反而道,“这或许真是个不错的建议。”
经简纾这样一说,他竟觉得阮世礼的声音确实很符合他祖父的这首曲子。
一首非常奇特的行军曲,相较紧张,严肃,快节奏,更多的是慵懒,从然与无畏。
“下周这个时候,我最少要看到他进步。”
留下这句话,老斯特便离开了。
阮世礼经过刚刚一笑又回到一脸无所谓的状态;简纾则格外兴奋,他既能去藏书室看书进一步确认这个时代的状况,又能教好阮世礼,一箭双雕啊!
*
然而,简纾却低估了索尔公学正常生活的节奏。
首先,他和阮世礼欠了好几个月的早报到以及周末社区服务活动现在已经翻倍到下个学期了。
于是,每天清晨天不亮他就得跟着小屁孩一齐起床。
原世界的简纾睡眠质量一向不好,早起倒没什么,但,这副千疮百孔的身体加上十六岁少年正在青春期非常易困的体质,他要疯掉了。
其次,在学业上,他倒是没什么问题,以前学过的内容完全能照搬,甚至这时候很多的科学知识还停留在老的一套,对于新型时代的简纾而言,毫无难度。
但是,他的冤种观测对象不行啊!!!
事实证明,统考补考的好成绩只是一次偶然。
这小孩的脑子里完全没有任何知识体系,空空如也,晃一晃都不带出声的那种。
“别乱涂了,记笔记。”
坐在第一排的简纾轻声道,用手肘顶了顶被他强行拉到身边位置的阮世礼。
然而,身边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事。
简纾侧首看向阮世礼手下的笔记本。
圆和叉两种符号布满了空白的纸,乍看一团乱,但细看却能发现一点奇特的规律。
简纾想看得更清一点,于是整个人都往阮世礼那侧倾斜。
靠,这小孩在布阵!
简纾立刻想起,在博物馆里见过的上千张这种画满圆和叉的草稿纸。
在阮世礼所处的时代,军队里流行用这种方式去做军事安排,其简单易于操作的绘图方式受到很多人的喜爱,但对于后人而言却是非常不友好的一件事。
因为,表面上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这背后是有一套特殊逻辑的。
不明白逻辑的人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有的人甚至误以为这是围棋棋谱。
并且,不同的部队有不同的逻辑规律,非内部人员即使用自己的那套逻辑去解,也没办法得到正确的答案。
“你感兴趣?”
沉浸于自己世界时一向不喜欢理人的阮世礼,反常地出声了。
“超级感兴趣!”
简纾激动道。
教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第一排正中央贴在一起的两人。
完蛋了……
他一激动就没控制住声音。
身边,那双被无数世人赞美的黑色双目,正含笑,若春日的桃花。
简纾:美则美已,但有剧毒啊!
“简纾,回去这篇课文抄20遍,下节课交给我。”
讲台上的老师冷冷地看向两人,厉声道。
“阮世礼,你也别笑!站起来,我刚刚讲什么了。”
“不知道。”
简纾深深低着头,左手捏上鼻梁,真是太丢脸了。
“你把黑板上这句话给我念一遍。”
老师的脸色愈黑,这两人不好好听课还非要坐第一排,纯属是来闹事的!
“老师,我看不见。”
“你说什么?你坐第一排还看不见?看不见不会配一副眼镜?我记得你以前也没带眼镜,那你怎么听的课?!”
“没听。”
少年慵懒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一丝变化,理直气壮。
课堂里其他的学生统统都向阮世礼投去钦佩的目光,不愧是贵公子,虽然成绩不行,但这气场,这胆魄,整个索尔也没谁了。
简纾这才知道,阮世礼在索尔还有一个非常闻名的癖好。
丢眼镜。
据说,索尔公学几乎有一半的同学都捡到过他的眼镜,这事后来甚至发展成了产业,有人高价收购阮世礼的眼睛卖给校外他的狂热粉丝……
价格能达到5000元冰吉币之高。
还是供不应求的那种。
简纾:……
他要是拿几件阮世礼的衬衫到外面卖,岂不分分钟发家致富,他还做什么劳心劳神的补习老师。
说起补习老师,简纾更绝望了。
统考补考的一致好评,让很多成绩不好的学生都来找他补课,毕竟以后的考试还多。
简纾这才明白,在祭祀台时,阮世礼说的那什么赚钱方法是什么。
钱是赚得多了,但他旁边这个不费吹灰之力的,和他赚得一样多,黑心的资本家……
白天被迫早起,一整天盯着小屁孩学习,晚上还要给同款阮世礼们上课,除此外,还有索尔公学各种大大小小的安排和活动。
简纾实在没有时间去教阮世礼唱歌,于是乎,一晃眼就到了和老斯特约定的那天。
然而,阮世礼还没有唱过一次《落日行军进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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