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有所不知，之前七大宗主齐聚罗浮宗，除凌虚舟外，其他人都接受了玉衡尊的苦心劝和。天玑尊作为现任仙尊也表了态，如非必要绝不会轻易与魔派开战，更没有要与秦忘情为敌的打算。”

舒颢话音未落，江峰青已经皮笑肉不笑地说：“抱歉舒公子，你们舒家人说的话，我们可不敢偏听偏信，毕竟以前可是吃过大亏的。”

金抟风附和道：“没错，仙门中人的出尔反尔，咱们魔派也领教过不是一回两回了，实在是不敢轻信。”

云飞渡更是冷笑连连道：“就算是仙尊表了态又怎样？想当年，舒放把女儿嫁入魔派时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结果所谓的‘化干戈为玉帛’不过是句屁话。现如今我们可不敢再随便相信这些话了，舒公子想必也是能够谅解的吧？”

两方相持不下的时候，含净散人在舒窈的陪同下，从茅庐里走了出来。

“忘情，既然他们几个都不放心你，那就一同随行吧！”

秦忘情自然从命，云飞渡心满意足之余，朝着含净散人恭敬地一揖道：“多谢含净散人。”

“不过他不能去。”

转过头，含净散人定定地看了与往昔判若两人的妖孽版江峰青一眼，眸中蕴满无限的悲痛与苍凉。

“我知道，你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但这具魂体毕竟是他的，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鸠占鹊巢。”

迎视着含净散人无限痛楚的眼神，江峰青沉默片刻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云飞渡追上去安抚了他几句，让他带着鬼军先回幽明域。

.

罗浮宗，白云乡外。

秦忘情和含净散人一起走入忘机山房时，路长歧已经背负双手，站在潭边那株梨树下等待他们很久了。

时值深冬，并非梨树的花期。

然而繁茂的枝叶间，却凝结着透明晶莹的雾淞，仿佛是朵朵皎洁如雪的梨花。

路长歧仰起头，凝望着这株宛如花开的梨树，记忆中，有个娇柔动听的声音含笑响起。

“听说白云乡外，有千树梨花白雪香，是真的吗？”

“是的，每年春深时节，梨花开似雪，清香满玉树。”

“百花之中我独爱梨花，雪作肌肤玉作容，不将妖艳嫁东风。别有一番气节风骨。白云乡外的梨花雪一定美极了！真希望能亲眼见到那样的美景。”

“等我娶你进门，你不就能看到了嘛！”

“路郎，你果真能娶我为妻吗？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我会想办法求父亲答应的，总之此生非你不娶。卿似梨花——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菀儿，有了你，世间的百媚千红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一串轻捷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路长歧神思恍惚的回忆。

转头看见平安归来的徒弟和徒孙平安，他轻拈长须，微微吁了一口气。

“弟子拜见师父。”

“徒孙拜见师祖。”

“都起来吧，外头冷，进屋说话。”

.

三个人进屋坐下后，路长歧缓缓开了口。

“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疑惑想要问我，我会跟你们解释清楚的。想要解释清楚这一切，还得从五十年前说起。”

顿了一下后，须发皆白的古稀老人，缓缓说起了五十年前的旧事。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弱冠少年。有回外出夜猎不慎被妖兽所伤，一位路过的狐女好心救了我，我们还因此互生情愫。情到浓时我答应过她，一定会突破仙门魔派的门户之见娶她为妻，后来我却食言了。她伤心离去前，声称此生永远不想再见我，我亦无颜再见她，所以这几十年来，几乎没有离开过罗浮山。”

虽然路长歧只是语焉不详地说“一位狐女”，但是含净散人和秦忘情都已经明白了他说的是谁。

风陵菀——那位狐女只能是妖将风陵菀。

秦忘情终于可以肯定，风陵菀所说的故人就是路长歧。

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是通过秦戟和云涵黛间接认识的，两人曾经是彼此心许的一对有情人。

然而仙门与魔派之间的门户之见，让这段五十年前的美好情缘，短暂一如昙花的盛放。

含净散人这才明白，师父多年来轻易不下罗浮山的原因所在。

难怪当初仙门魔派联姻一事，他明明十分乐见其成，却没有亲自前往幽明域参加婚宴。

只因他愧对风陵菀，无颜与之相见。

“你们应该也都猜到了，没错，那位狐女就是风陵菀。幽明域一战后，已经多年未见的她，突然深夜造访罗浮宗。”

.

十八年前的那个深夜，满月如璧，清辉似雪。

路长歧独自踏月而行，来到云雾缭绕的飞云顶。

自从听闻幽明域一战妖将风陵菀带伤逃脱后，他便夜夜离开白云乡外，悄然一人在这儿徘徊复徘徊。

如果风陵菀遭此劫难想向路长歧求助，是很难突破重重防守进入白云乡外的。他深夜独上飞云顶，就能够避免她求助无门。

连续半个月，路长歧深夜月下独徘徊后，飞云顶上，终于多了一道白裙翩飞的纤细人影。

轻盈如舞地走在月光下、云雾间，云满衣裳月满身，如是一朵冷浸溶溶月的梨花。

“多年未见，你老了这么多。”

风陵菀的神色清冷一如梨花，平静的声音中，藏着一丝不为人觉的慨叹。

注视着仍旧姿容窈窕的妖族狐女，路长歧不自觉地回想起当年初见她时的情形。

此情此景，依稀仿佛似当年，然而她虽容颜未改，他却华发丛生，毕竟时光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是啊，我已经老了，你却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时隔多年再见，风陵菀依然还是初见时那个风流袅娜的美人。

狐妖修炼成人形后，大都姿色过人。而她更是个中翘楚，堪称容华绝代。

风陵菀的脸色格外苍白羸弱，幽明域一战中她受了伤，伤势显然不轻。

“菀儿，我听说你受伤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疗伤。”

风陵菀表情淡然地轻轻摇了一下头。

“路长歧，我此番前来，不是想找你帮我疗伤。我有预感，自己大限将至，逃不过千年雷劫。在那之前，我有一笔债想和你清算一下。”

“菀儿，我知道当年我弃你而去，负你良多，无论你想怎么清算这笔债，我都绝无二话。”

即使风陵菀是满怀怨怼地想要拉路长歧陪她一起去死，他也心甘情愿。反正他这条性命当初是她救下的，如今还给她他亦毫无怨尤。

“我不是来追究这笔情债的。当年我救了你一命，所以你欠我一条命，如今我想让你替我抚养一个小生命。”

路长歧自以为了解，“听说你逃离幽明域时，救走了魔将之子云飞渡，是想把他交给我吗？”

“非也，我救走的人不是云飞渡，而是魔尊之子，也就是你师兄秦戟的孙子。除了我要求你还债，这一重关系，也足以让你答应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吧？”

幽明域一战后，仙门上下都以为魔子已经随魔尊一起葬身墨浓潭，路长歧也信以为真。

直到风陵菀的出现，才让他知道真正的魔子早已被偷天换日。

“菀儿，我答应你，一定会把这个孩子抚养成材。”

风陵菀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路长歧，“我相信，这个承诺你一定能做到，对吗？”

路长歧迎视着她的目光，愧疚又坚定地用力一点头。

“我路长歧对天发誓，如负此诺，生生世世永堕畜生道，再不复为人。”

风陵菀喟声一叹：“很好，那我可以放心去死了！”

路长歧心如刀绞，哀哀恳求道：“菀儿，我求你，让我帮帮你吧！如果我能治好你的伤，你或许就能平安渡过千年雷劫。”

“不必了！我的伤自己清楚，一切都是无济于事。你把答应我的事办好，就是帮我了！”

风陵菀有备而来。

她事先就打听到了，含净散人眼正在都庞岭一带夜猎，打算降服一只为祸人间的九头姑获鸟。

她已经暗中将襁褓中的魔子放入姑获鸟的鸟巢，接下来他会顺理成章的获救。

“听说含净散人一向心肠慈悲，救下的婴儿一时无处可托，肯定会先带回罗浮宗。到时候她若请求你留下这个孩子，你只需顺势点头即可。反正魔子已死天下皆知，罗浮宗就算收养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婴儿，也不会引来任何猜疑。”

风陵菀心思缜密行事妥当，把一切都提前安排好了才来找路长歧。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道：“菀儿，你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的，是吧？”

沉默片刻后，风陵菀轻轻一颔首。

路长歧虽然有负于她，但这些年来却始终未娶。

从英姿勃发的弱冠少年，到两鬓生华的知天命之年，他和她一样，在孤独中捱过了漫长的岁月。

这传递出一个很明确的信息，他终究还是爱她的。尽管迫于种种压力，没能兑现承诺娶她为妻，却也做到了此生非她不娶。

所以，风陵菀才会如此相信路长歧，放心把魔子托附给他。如果他已经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她无论如何信不过这样薄情寡义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4-02-17 15:52:26~2024-02-21 15:1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学习使人头秃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