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只是云飞渡空口无凭的胡说八道，自然是没人会相信的。可他如此笃定地声称自己有证据，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萧浪忍不住颤声询问：“云飞渡，你……有何证据？”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知你是否愿意听我细细道来。”

卿崇元瞪着云飞渡道：“这种无中生有的事，你能有什么证据？无非就是胡编乱造存心构陷。”

“是啊岳父大人，这魔头一向擅长骗人……”

卿子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浪厉声打断了。

“此事非同小可，他既然说了有证据，那我就要看了证据再说。如果并不属实，我一定亲手杀了他向你赔罪。”

“岳父大人言重了！云飞渡深知您爱子情深，故意利用不羁的死来行挑拨离间之事，您自然会关心则乱。小婿身正不怕影斜，不惧宵小之徒的恶意中伤。还望岳父大人，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他人的一面之辞和所谓证据。”

“璧如君不愧是璧如君，坏事做尽还能摆出这么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样子。你是在赌我根本没有证据，不过想要诈你是吧？那你就错了！”

云飞渡转过身，朝着澄心堂上首独坐的路长歧一拱双手，态度恭敬之至。

“玉衡尊，请问您可曾听说过阴阳蜃镜？”

路长歧点头道：

“曾经听我父亲说起过，那是百年前，一位仙门前辈用东海碧晶石炼成的一对灵器。据说阳镜能正常映照外在事物，阴镜则不能，只会同步映照出阳镜所照见的一切，有如海市蜃楼的折射，所以叫阴阳蜃镜。那位前辈去世后，这对灵器就失传了。因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宝，也就没人费尽心思去找它们。”

“这对灵器早年被我父亲收入囊中。他将阳镜陈设在和鸣馆的书房，阴镜则藏入地下密室。幽明域沦陷那一晚，我就躲在密室中，通过阴镜看到了阳镜所照出的画面——就是卿子邺和萧不羁二人，一起在书房与我父亲对战的过程。”

阳镜可以忠实映照出外在事物，阴镜而同步转达此类影像。

云望川这样安放两面镜子可谓物尽其用，就算他身在密室，也能通过阴镜随时看到书房里的情况。

卿子邺冷笑了一声。

“这又能证明什么？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自己看见什么都行，难道镜子还会出声为你做旁证吗？这样的证据何其可笑。”

“璧如君，你别着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呢！阴阳蜃镜除了以上功能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功能。这一点之前没人知道，是因为镜子从未被打碎过。”

秦忘情无法不好奇地追问：“镜子都打碎了，还能有什么功能啊？”

云飞渡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扭头看着萧浪问：“萧老头，你还记得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吧？”

“当然，他是被踏血琴的琴首震碎胸腔而死。”

“当年那把踏血琴震碎萧不羁的胸腔时，他整个人正好靠在书房的阳镜上，连同镜面一起被震碎了。阳镜一碎，阴镜的画面就不再改变，彻底定格在了这一幕。”

卿子邺如遭五雷轰顶，面孔瞬间就如同死人一样煞白。

云飞渡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到他终于霍然变色时，他露出一个无比快意的冷笑。

“璧如君，你怎么突然神色大变，心虚了吧？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八年，但你应该不会忘记，就是你用那把踏血琴杀了萧不羁——阴镜至今保留着你杀人的这幕画面。”

“你……休得胡言，口说无凭，你先把这个所谓的阴镜拿出来。”

对于卿子邺的负隅顽抗，云飞渡冷冷一笑。

“你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也是，璧如君有匪君子如圭如璧的这块金字招牌，可不能轻易被砸了。如果没有看到铁证，就肯定要抵赖到底。”

卿崇元刚才也留意到了儿子一瞬间的神色剧变，也为之心头一震：难道，子邺他……

他都不敢再设想下去，而萧浪已经嘶声大吼起来。

“云飞渡，废话少说，如果你真有这面阴镜，就马上把它拿出来。除非我亲眼看见镜子中的画面，否则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云飞渡从容不迫地说：

“镜子就在我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中，我这就可以把它取出来。不过在那之前，还请璧如君离我远一点。恕我小人之心，不想给你打碎镜子的机会。”

他话音未落，萧浪就冲卿子邺一挥手道：“你先走开几步，去门外站着。”

云飞渡语带讥诮地又说：“也别让他退出门外，否则我这边搬出铁证如山，他那边立马就能脚底开溜。”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先把证据拿出来，别那么多废话行不行？”

萧浪无比暴躁地催着云飞渡拿出阴镜，他好整以暇地解下腰间的乾坤袋，取出一面镜子。

这面灵镜的镜面，以东海碧水晶精研而成，格外明亮，被定格的那一幕画面也十分清晰。

背对着镜子的男子，一身玄色织金纹的锦衣，虽然没有露出正面，但任何熟悉萧不羁的人都能认出那是他的身影。

而站在他面前，手抵踏血琴尾部，用力将琴首拍入他胸腔的人，就是卿子邺。

不过，不是那个一直被人称颂有加的、谦谦君子温其如玉的卿子邺。

他的目光阴鸷，他的神色狠戾，脸颊上还沾着从萧不羁胸口飞溅而出的鲜血，看来去宛如恶魔一般。

阴镜定格的这一画面，是毫无疑问的铁证如山。

在场诸人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目光纷纷投向卿子邺，他却依然是满脸含冤莫白的神色。

“诸位，这是云飞渡为了陷害我伪造的证据。阴阳蜃镜虽是传说中的灵器，但这种镜碎留影的功能从不为人所知，或许压根就没有这么一回事，只是他利用阴阳蜃镜的特性，设计了这么一个所谓的证据来恶意中伤我。岳父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毕竟我有什么理由要害死不羁呢？”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不死心想要顽抗到底。卿子邺，你披着这层伪君子的皮真是让人恶心，我今天不把它撕干净了就不姓云。”

云飞渡转过身看着萧浪说：

“萧老头，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儿子吗？因为那夜他们一起联手对战我父亲时，卿子邺差点就被我父亲的一记杀招击中。为了逃过这致命一击，他一把推出你儿子充当人肉盾牌。萧不羁当时虽然受了重伤，但并没有死。然而卿子邺却不能再让他活下去，一定要杀人灭口，个中原因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秦忘情脱口而出：“如果不杀人灭口，他的好名声就要保不住了。”

身为君子庐最有口皆碑的正人君子，卿子邺在面对魔将的大杀招时，非但不愿杀身成仁，还把小舅子推出去当替死鬼，这是令人十分不齿的卑劣行径。

别说萧浪爱子如命，知道此事后肯定要追究他的责任，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种丑事一旦传扬出去，璧如君将不复璧如君的美誉，在仙门的良好名声必定一落千丈。

声名扫地的卿子邺，将成为家门之耻，按照家规要被逐出君子庐，再没有资格成为云梦泽卿氏的下任宗主。

有了那面阴镜为证，再加上云飞渡这番合情合理可信度极高的话语，萧浪已经信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一两分，是潜意识中本能的抗拒。

毕竟卿子邺娶了萧不渝，已经给萧浪当了十几年的女婿，无异于他的半个儿子，又是他一对外孙的父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卿崇元同样拒绝相信这一切，他把儿子说过的一句话，当成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不放。

“天玑尊，子邺有句话说得很对，阴阳蜃镜虽然有所耳闻，镜碎留影一事却从没听说过。一定是云飞渡利用这对镜子的特性，故意设局陷害他。我的儿子我了解，子邺和不羁是郎舅之亲，他绝对不会这样害他的。云飞渡这个魔头居心叵测且诡计多端，无非是利害他们一起联手对战云望川一事，精心编造了一个这样的谎言，来挑拨离间咱们两家的关系，恳请天玑尊切勿轻信。”

云飞渡一声冷笑：“卿老头，你真的了解你的好儿子吗？萧不羁临死前还挣扎着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我至今记得很清楚。”

萧浪立刻追问道：“不羁他说什么了？”

卿子邺则大声驳斥道：“云飞渡，你越发胡说了！阴阳蜃镜只有照物功能，并不具备传音能力。你只能看见影像，根本不可能听见我们说过什么。”

“那你就错了，我爹曾经改良过这对灵镜，在阴阳蜃镜上各镶了一块传音灵石。不过，只有当人距离镜子很近时说话才能听见，我猜他这是为了方便我娘找他。你杀死萧不羁的那一刻，两个人正好都在镜子前，所以我听到了你们最后的对话。”

云飞渡的猜测没有错，云望川当年的这一设计，就是为了方便爱妻跟自己联系。

云望川经常会下去密室整理自己的藏品，陆华凝如果有什么事要找他，就不用也跑去密室那么麻烦。只需走到书房的镜子前，就能跟密室中的丈夫进行语言交流。

“你杀死萧不羁的那一刻，两个人正好都在镜子前，所以我听到了你们最后的对话。”